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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逸:狼不能离开冬天

2015-04-01 18:43 来源:新浪资讯
     “最后一位旅客,最后一位旅客,那个穿着白色睡衣的女士。最后一位旅客,最后一位……”2007年,冰逸在机场广播里听到自己的形象。那时候,她只偶尔回国。

    离开北京的冰逸,觉得就像狼离开了冬天:“突然没了饥饿感,也没了动力,只好一个人找找自己的影子。”终于,她决定长居北京。


   2015年3月,她在国内的首次重要个展“冰逸:囙”在墨斋画廊开幕,姗姗来迟的冰逸,依然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,行走于北京的雾霾与尘土中。

    作为一位博学的创作者,冰逸身兼建筑设计师、作家、策展人、文化评论家和社会活动家等身份,丰富多元的艺术实践融合了她对生态学、科学、哲学、史学和美学等领域的兴趣,这些艺术实践涵盖了大地与环境艺术、特定场域的建筑与装置艺术、音乐与文学创作、水墨绘画以及行为表演艺术。

    但另一面,这个作为博学家的女子,内心仍然住着一个任性的人,不小心在各种场合迟到,爱穿白色长裙。她打开所有的感官,去拥抱这个世界,感受光、电、声、影、山川、地理、重力、历史和风的形状,体验爱与自由。再多的庸常故事,离奇坎坷,都随着艺术之风飘然散去,不留影踪。

   “创造是生命唯一的理由,也是生命唯一的动力”,冰逸说。

   山野

    冰逸有一张漂亮、甚至是令人艳羡的简历——15岁考上复旦大学,18岁拿到全额奖学金就读美国著名的文理学院,曾攻读生物医学与电子工程。2005年,冰逸取得耶鲁大学艺术史与考古学博士学位,她的论文《重读马王堆:从楚到汉》在次年全球近七万篇博士论文中获列“十大最受欢迎论文”的美誉。

    童年时,冰逸就展现出迥异于同龄人的禀赋:上课铃声一响,她就走出教室,以至于有次她呆在室内时,老师问:冰逸你逛校园风雨无阻,怎么还不出去啊?还有一次,上课铃一响,她钻到桌子底下去了,全班哄堂大笑。“我宁愿在学校和树林里边抓蝴蝶,也不愿意上课”,冰逸说。

    山野之趣带给冰逸自然的呼吸,去尝试一切未知与可能性。耶鲁大学的七年,诗歌、戏剧、表演、时装等领域她都有所涉及,却未能和这座美丽的校园留下哪怕一张合影。秋天最冷的一天,她和朋友穿着拖鞋坐在系馆外面抽烟,“结果全系在我们面前鱼贯而过。那天系里开会,我们忘了。从那天起全系上下对我刮目相看:从一个善良的亚裔女性成功蜕变为飞女。”

    在耶鲁,冰逸同时主修文学系,老师是著名诗人郑愁予,曾经专门为冰逸开一门“红楼梦阅读”的课程。“所有人看我都是很特别的,但我的内心根本不稀罕优秀,因为优秀没有意义,没有任何态度,这个世界上有态度是一种特权,是多数人不能有的奢侈。”

    冰逸的态度,体现在她与山野共同创作的巨幅水墨系列,这是她最广为人知的作品。冰逸创作这些作品历经数月甚至数年,利用特定的现场环境,对塑造出自然环境或城市景观的气候、地形等作用力进行捕捉和真实的记录,最终形成画面。


    “我的世界一定是要在大山大河里边,我注定没法是笼中鸟,哪怕是特别优美的世界也不能让我在里面窒息。我必须是一条河流,人最优美的是能够流淌,能够日日夜夜动起来。这给我勇气。”

     江西龙虎山的空地上,一切都在计划中,她要描绘气象、地理和天文在宣纸上的显影。大型的喷雾器皿,一个喷墨汁,一个喷清水。最终的作品,是偶然,还是必然?可以设计吗?作为创作者,只能知道过程中有什么样的要素,却无法预知结果,时间才是最有想象力最有可能性的妙笔。篝火燃起时,冰逸看到了生命的跳动,最终成就了山川、大地、环境和场域共生其中的长卷。

    野外作画,很多时候狗和狼会跑过来吃画,深夜,冰逸得守在画的旁边。很多蚊子招摇而来。冰逸说:“当我遥望遥远的星空,身上被蚊子咬得乱七八糟的时候,我突然感觉到我跟蚊子完全是一体的。那就是狂喜。我获得了完全的跟世界的共体感:连侵袭你的蚊子都充满了律动和爱,这种感觉让人欢喜无限和幸福。”

   去年的深圳机场项目《悬置》,冰逸借助悬置、重力、大地和风力,在直升机上向一片覆盖了帆布的机场地面进行“轰炸”,投掷了每袋二十千克的油墨包“导弹”(总重五百千克),进而创作了巨幅公共作品并悬挂于深圳机场。“坐在直升飞机上,听到巨大的轰鸣声你才知道,既不上也不下的悬置状态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,这是能量的自燃,但站在外面,你看不到内部的燃烧。”


《悬置》创作现场


《囙:万物》创作现场


《囙:万物》展览现场


《囙:万物》局部

   大庙

    冰逸现在的居所,是一个叫做“大庙”的地方。北京中轴线上,一处名为“宏恩观”的历史建筑,便是她的栖身之地。她说,大庙是一个扭曲时空的地方,正如她的展览的命题:“我有四间房间:一个生,一个死,一个绵延,一个悬。”

    这里曾闻晨钟暮鼓,居和尚道人,还一度成为太监们的容身之所。走进老北京内城的张旺胡同,蜿蜒曲折的街道里,有小酒吧、咖啡馆,也有世代居住在这里的老北京,不远处,便是可认为地标的钟鼓楼。寻找大庙的过程,好像一场时空中的旅行。

    这个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隐匿在闹市中,宏恩观正门进去,是熙熙攘攘菜市场,冰逸瞄上很久最终租下来的空间,实际上是它的后殿。一一询问菜市场商贩如何进入,皆漠然摇头。没想到,售卖鱼虾水货的摊点后面有道小门,推开后是一方狭小的庭院,已经看不清印迹的石碑静静站在那里。脚下踏着的,却是不知哪里流出来的一滩血水——菜市场见证了无数生物的生生死死。

    踏过又一道木门,方知别有洞天。屋檐高高,楠木矗立其中,支撑起几百年的岁月。整个空间并不复杂,以大厅为中线,东侧是厨房和书房,西侧是起居室和卧室。细看,却发现这里混搭着古代与现代的元素。既有明式桌椅、王世襄旧藏、老上海的西式斗柜、汉白玉茶几,也有空气净化器、西洋吊灯,还有冰逸自己设计的形如高跟鞋的沙发。

    大庙里有生活的烟火气,也是安静而空旷的工作室。大殿里有一条长长的木案,冰逸便在这案上创作,《云图》、《发光体》系列和《百妖图》系列就在这案上诞生。

     她这样描述长篇手卷《云图》:“它,既是山水又是脉冲,又是波象。它是互联网的互动,又是真正的水墨长卷。有故事,有文字,这件作品就证明世界的本象是可以被统一的,至少在我们失去去了解它的时候是可以统一的。今天的互联网思维,中国传统的山水,这些事情之间有关系吗?能不能被统一?存在统一的可能性吗?这就是回答。”

    冰逸认为,墨是“黑光”,“墨本身有能量,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煤矿,你要是在煤矿旁边呆着就觉得那个能量无比沸腾。”

     《发光体》系列便散发着黑色的光芒与能量——以碳为原料的墨在水中生成自然界中天然的半透明液体,“照亮”日常所难以视见的、发生于瞬间的物理过程,使得有序的结构和形式得以从无序中彰显出来。那细密的结构和精致的枝桠,离不开日常练习小楷的体验,“习得对笔头的控制。但是小楷发展不出来这么细的线,这线细到最后自己都看不到,本质上是用意念绘画。”


    她统一给《发光体》系列的每幅画用三点水的字命名,形式感很强:“三点水平衡的字特别美,光和水本身就是生命所爱。”

    而冰逸首次公开的扇面作品《百妖图》系列,则画出她眼中的妖娆世界:“为什么叫妖,而不是魔,或者别的什么?因为,妖有万千变化,很美好可爱,魔却会让人联想起邪恶。”下午阳光正好,她换了一身裙子,脱了鞋,妖娆地坐在那高跟鞋状的沙发之上。

    隔壁房间突然响起孩子的呢喃之声,冰逸的混血儿子午睡醒来,一脸纯真笑容。抱起男孩的冰逸,是一个幸福的母亲。

《发光体》系列


《发光体》系列之: 溰


《百妖图》系列


《百妖图》系列之:季妖

     江湖

    在高铭潞看来,冰逸的艺术透露着一种贵族式的优雅:“这是一种多年熏陶出来的审美趣味和文化修养,并非来自一种优越安逸的贵族式的生活经历。相反,冰逸在她人生最初的三十年中,经历极其坎坷。幼年父母离异,童年颠簸流离,很少享受正常家庭那样的温暖和呵护。”

    而冰逸自己,却用诗意的寓言描述苦难的样子:“和尚在我一片一片碎了的影子里出现,告诉我说:受苦了,孩子。人都是这样变成了仙,而仙,不过是泡沫而已。所以,你是两个人,一个是受苦的,一个,是成仙的。小人鱼没有看到我,在大海潮生的时候,我的影子变成了她的影子。”

    常人只看得到光辉,被金灿灿的强光照射时,难免不适却见不到深埋着的黑暗与苦痛。冰逸过着单细胞的生活,每年圣诞、新年、春节觉得最潦倒。即便那个她称为“大庙”的理想居所,对属“蒲公英”的人来说,未必算得上真正的“家”。

    冰逸的灵感,有耶鲁求学时受到的学术训练,有她学习版画时纯艺术的熏陶,也有某种对艺术的执着情结。从古代进入当代领域的,基本是理想主义者,想改变当代的一些思维和面貌,但这是很困难的事情,不是被同化,就是被边缘化,正是不断的刺激和摩擦,才有源源不断的激情:“我们喜欢画不光是因为我们想成为画中人到永远。是因为我们潜意识里面相信:眼前的形象是我们对未来的预言对过去的感叹。是感觉不到世界在我们周围的存在的时候我们能够做的唯一的事情。”

    被问到是否会考虑商业化的问题时,冰逸说:“这从来不是我考虑的,资本没有能量,只能膜拜能量。”冰逸还说:“精神阳萎的人更能够把握权力……在名利场上活下来的人是真正没有生命力的。多年以来,我们的艺术一直是以简单和粗糙取胜的,越是简单越是粗糙,越容易取得大众的信任,我们也顺理成章地原谅了自己精神上的懒惰。一次可以,十年可以;一辈子,可以吗?”

    冰逸觉得,人没有什么大节,最重要的,都是些小事情。

    “开悟的人往往没有尘世的幸福。要获得尘世的幸福,你就要拥抱尘埃。”



“冰逸:囙”展览现场开幕表演